陈默熟门熟路地跨进了孙老头那杂乱的小平房。

  别看孙老头偶尔会甩给他一个好脸色,那绝对是偶然事件!

  这老头儿的脾气出了名的又臭又硬。

  这会儿刚跟那年轻人吵完一架,火气还没顺下去呢。

  看见陈默进来,孙老头眼皮一耷拉。

 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,权当他是空气,连个哼唧都懒得给。

  陈默哪会在意这个?

  他脸上堆起笑,先把自己带的那台旧收音机轻手轻脚放当了桌子上,笑得跟自己家似的。

  安顿好了东西,他才遛遛达达凑到孙老头跟前。

  眼睛往旁边一扫,径直就把那本用来夹邮票的《毛衣编织花样一百例》给翻开了,动作自然得像是拿自家东西。

  打眼一看东西,果真是那套艳红的《万里山河一片红》!

  电光火石间,前世的记忆猛然清晰起来。

  陈默记得就在11年,他参加过一次嘉德拍卖会。

  出现过一套残缺的《万里山河一片红》。

  当时拍出了一千六百万一枚的高价。

  原来……这套票就是从孙老头这儿出现的?!

  这叫什么运气?

  陈默心里乐开了花,但面上纹丝不动。

  他手已经伸进兜里摸出六大团结,正好六十。

  他自来熟地拉开孙老头那个放钱的抽屉,“啪”地一声就把钱扔了进去。

  孙老头斜眼瞅见了那钱,这才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。

  “哼,算你小子……走狗屎运!”

  语气还是呛人,但少了点之前的生硬。

  “故意不卖那小孩?”陈默笑嘻嘻地明知故问。

  “扯淡!”孙老头眼一瞪,“我可是一像童叟无欺!是他自个儿囊中羞涩!我说了,谁先给钱,东西就是谁的!”

  陈默轻笑,也不跟他争辩,反而用下巴点了点刚才放收音机的方向:“给您也弄了台二手的,闲着没事听个响儿。”

  孙老头瞥了他一眼,嘴硬道:“放屁!那明明是我从废铜烂铁里扒拉出来,修好了自己用的,关你小子屁事!”

  “噗,”陈默乐了,这小老头给他打掩护还打上瘾了。

  “没事儿啊,公安那边已经不盯着我了,你放心用……”

  “谁担心你了!滚蛋~”

  孙老头像是被踩了尾巴,立刻不耐烦地挥手往外轰人。

  “看见你就烦!赶紧的!别搁这给我招事儿!”

  陈默看着老头儿那副急吼吼赶人的架势。

  心里明白这是怕刚才那个愣头青小子再杀回来。

  当着他面撞见东西没了,又要闹起来。

  这孙老头啊,浑身上下,就数那张嘴最硬!

  林正阳阴沉着脸,从废品收购站走出来。

  心头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住。

  他脑海里闪过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小子。

  恨恨地啐了一口:“千万别再让我碰见你!王八蛋!”

  陈默骑着车离开时,恰好与这个愣头青打了个照面。

  他并未在意。

  或许上辈子这真是那小子的财运。

  但现在,是他的了。

  当晚,陈默回到家,将邮票交给温亦雪收好。

  时节已入十一月下旬,天气一天凉似一天。

  陈默开始琢磨过冬的事儿了。

  温亦雪的肚子也日渐隆起,近来起夜频繁。

  陈默有些担忧。思忖着明天该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。

  “老婆,明天咱上医院查查吧。”

  “行啊,最近也不知怎的,心里总有些不安稳。”

  温亦雪哄着陈家浩,也有点忧虑。

  这次她怀孕的反应跟怀佳浩时很不一样。

  会因为情绪激动而晕倒。

  夜晚睡不安慰,常常起夜。

  第二天一早,两人就一起到了县医院。

  1979年,县医院b超的普及率尚不足百分之六十。

  所幸,彭县县医院竟已引进了一台。

  只是那时的b超图像是黑白的,还很模糊。

  好在温亦雪孕期已有六个月。

  辅以听胎心和腹部触诊,结果令人震惊——

  温亦雪怀的是双胞胎。

  陈默整个人瞬间懵了。

  他们家,可从没听说有双胞胎的基因啊?

  妻子娘家似乎也从未听说有这遗传……

  他转念一想,不对!他其实不是老陈家的种。

  难道……是陆家那边有双胞胎的基因?

  得知怀的是双胞胎,温亦雪一时间也怔住了。

 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隆起的小腹,眼中尽是喜色。

  旁边的陈默心彻底悬了起来。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

  他小心翼翼地将温亦雪送回家安顿好,才重新骑车折回店里。

  这一路,心里沉甸甸地盘算着。

  在这个年代,生产还是有风险的。

  更何况是双胞胎。

  这两个孩子是这辈子他重新开始的奖赏。

  无论如何,他都不会再让他老婆孩子出任何问题。

  风风火火的回到店里,陈默直接上楼开始认真盘账。

  独一份的营生,生意终究是好的。

  刨去成星海的工资和日常各项开销,他仔细算了算。

  这一个月净赚了近两百块。

 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二三十元的年月,已属相当可观。

  然而,周围山上的黄精已挖得七七八八,货源眼见着就要断了。

  这份依靠山里药材的进项,眼看着又要淡下去。

  家里的日子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,但新的财路还没找到苗头。

  更让他挂心的是大姐陈秀芝。

  大姐现在每天除了带孩子,就是在家里复习备考。

  但是村里已经有风言风语时不时地传出来了。

  大姐离婚的事儿,怕是捂不住了。

  陈默蹙紧了眉头,目光沉凝。看来是等不得了。

  得买房子了。

  得在县城有个安稳的落脚处。

  最好在县医院门口买。

  想起这事,又难免想起那把大火。

  专门给妹妹陈小雨准备的“小公主房”,连同那些新置办的小东西全都化作了一地焦黑。

  小姑娘知道后还哭了一场。

  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,陈默也觉着不能再让陈小雨一个人住在店里守夜,太不安全。

  但是那六千块钱是去津市的备用金。

  他现在还不准备拿出来,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另辟蹊径了。

  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头绪,陈默合上账册,下了楼。

  楼下柜台后,成星海正捧着一个磕掉漆的铝饭盒,一边扒拉着午饭,一边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柜台上一台旧收音机。

  最近这小子非常刻苦,那股子钻研劲儿是废寝忘食,眼睛都快粘到那一个个小零件上了。

  陈默扫视了一圈店里,扬声问道:“星海,咱们手头还有多少能响的机器?”

  成星海抬起头,用沾着油污的手背蹭了下嘴:“应该有十三台,算上我在修的这台一共十四台。咋了小默哥?”

  “没啥事儿,你吃你的。”陈默摆摆手,转身就出了店门。

  跨上自行车,直奔西街牌馆。

  现在这情形,他再想如常兜售这一大批收音机,麻烦事儿太多,也容易扎眼。

  不如直接打包出掉,换现钱落袋为安。

  在彭县这地界,一口气吃下小二十台收音机,还能顺利弄出去的,除了吴大东还真不好找第二个。

  牌馆还是烟雾缭绕的老样子。

  陈默没往里去,冲门口蹲着的一个熟脸小哥扬了扬下巴:“劳驾,给喊声东哥。”

  没过两分钟,吴大东叼着烟就晃荡出来了。

  “哟,小默!找哥啥事儿?”他一巴掌拍在陈默肩头,嗓门洪亮。

  “是因为那个叫唐彬的?我找师兄打听过了,一个专门替人做脏事儿的小混子而已。”

  “不过……”他猛嘬了一口烟,眯缝着眼“你到底得罪谁了啊?说给哥听听?”